李德和王越峰再次去了十允市的x醫院。
相比上次見,白曉鈴明顯有所好轉,雖然仍然在躺著打吊針,但蒼白的臉上有了淡淡血色,依稀可以窺見她正常狀態下是多麼貌美。
這樣的容顏,連李德也覺得她和曾傑兩人是金童玉女、郎才女貌般的相配。
見到兩位刑警再度到訪,白曉鈴好像倒不覺得意外,她用胳膊支撐身體,整個人從床上坐起來,靠在床頭上。
「兩位警官怎麼又來了?」她禮貌的客套後問。
「是有事想再問你。」王越峰說。
她淡淡一笑,向前探身,一副仔細聆聽的姿態。
「白女士,你知道你丈夫曾傑的隱疾嗎?」
「隱疾你是指」
「就是,他身上有沒有什麼不太好跟比人說的病」王越峰略尷尬的解釋,「比如說,男女之事那方面。」
白曉鈴用細長的眼睛看著兩位刑警,驚訝之餘,好像是理解了他們的話。
她點點頭。
王越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「什麼時候發現的?或者說曾先生是什麼時候有的那個病?」李德接過話茬,繼續問。
「大概是結婚後不久,起初我以為他是太忙了,沒有心情,也以為是我自己沒有魅力」
「曾先生那方面的問題到達什麼程度呢?是完全不行呢?還是間歇性的?」
「幾乎是完全不行」
終歸是保守的女性,說起那方面的事,她用詞很隱晦。
「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們?」
「這這個有關係嗎?」她舔舔嘴唇,不太好意思的說,「我不覺得那是什麼問題,再說,這種事怎麼好」
「所以啊,無論他再外面有多少女人,你都不在意是吧?」王越峰撓著下巴插話,「因為你深知他的缺陷?」
白曉鈴垂下眼皮,再次點頭。
「你是真的不在意嗎?」李德再次問。
「警官,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我愛我的丈夫,我不會因為這一點小問題,就厭棄他。至始至終,他讓我傷心的地方,僅僅是他不再愛我了這件事」
「也就是說,你並不恨他?」
「恨?」白曉鈴搖了搖頭,「警官,我不恨他,我怎麼可能恨他呢,我是想和他好好生活的啊再說,我這個樣子,我根本離不開他啊。」
說著說著,她竟然嚶嚶的抽泣了起來。
面對她突然的情緒失控,王越峰感慨著嘆氣,他湊過來對著李德的耳邊小聲說了句:「唉,真是個痴情傻女人啊。」
李德沒理會王越峰的悄悄話,等她緩了一會兒後,提及楊正輝:
「女士,我們之前見過一個人,名叫楊正輝。他是你的朋友對吧,他告訴了我們一些他和你的事。」
這時,分明看見白曉鈴忽的抖動了一下肩膀。
「他說是擔心你,跟著你和曾傑來的。但是不知道你們究竟去哪裡了,所以一直等在良中古城裡。」
一邊說,一邊又看見白曉鈴下意識的用手捏緊棉被的一角。
「你之前為什麼沒有提過這個人?」
「我我不知道怎麼提啊。」白曉鈴含著眼淚,支支吾吾的回答,好像很苦惱的樣子,「難道我要說,我有一個很討厭的,瘋狂的追求者嗎?」
「你討厭他?」
「嗯。這樣說不太好。」白曉鈴點頭,「警官,既然你們見過他了,那你們也知道吧那個男人,整個人神叨叨的。本來我和他只是在書店裡萍水相逢,一開始他騙我說他是我老公的學生,我傻傻的相信了,把他當作朋友,可是,後來才知道,一切都是他在演戲,接著他又突然跟我表白,我當時簡直要嚇死了所以一直躲著他,誰成想他那麼瘋狂,竟然跟著我和我老公一起來了這裡」
白曉鈴說的話,能和楊正輝講述的二人相識經過對上,只是,當事人的主觀感受完全不一樣。
「明明我已經幾次三番,明確的拒絕過他了」白曉鈴咕噥著,「警官,你們不要理會那個男人,他簡直是個瘋子!」
見白曉鈴這樣態度,李德覺得楊正輝一片炙熱的真心是錯付了人。可感情的事,本來也無法勉強。
「那麼,他口中那個未婚妻」
「我不知道」白曉鈴平靜的辯駁道,「他的未婚妻下落不明,我很同情,但這件事究竟跟我老公有沒有關係,我沒辦法回答,我老公在外確實有很多女人,我不可能每一個都知道。不過從另一方面講,僅僅靠一個相似的青花瓷盤,他的未婚妻在我老公朋友的陶藝班中上課,就能認定我老公有殺人嫌疑嗎?至少,應該需要更多的證據吧」
李德眯縫起眼睛,想起楊正輝先前說過的那些事,他的視線看向白曉鈴的雙腿,那裡蓋著醫院提供的白色棉被。
「你的腿是那場火災里受傷的嗎?」
「我的腿?」白曉鈴愣了一下。
她不太自然的點頭。
「具體是怎麼回事呢?」
「我也不知道,事後的調查說是二樓的碳火盆點著了沙發。當時我在三樓睡覺,只是迷迷糊糊間聞到怪味,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,四周已經燒起來了,我想往外跑,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,房間的門打不開,我被困在了裡面」
「門打不開,怎麼會打不開呢?」
「我也不知道啊再說當時的情形多緊張啊,而且,很快我就暈過去了」
她回憶著從前的事,剛才緩和的情緒又失控了,李德看見她整個上半身都跟著眼淚抽搐著。
身旁的王越峰和李德交換了一下眼神,李德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門怎麼會打不開呢如果真像楊正輝猜的那樣,曾傑是故意縱火,那麼,那扇門打不開,肯定是有原因的。
白曉鈴又抽泣了一會兒,她用餐巾紙連連的擦鼻涕,問話的進程又被中斷。
一直等到護士進屋來給她的吊針瓶換藥,她才終於又抬頭說話:
「警官,事已至此,像我之前說的,我沒什麼好爭辯的,我的確殺了我丈夫,我知道我有罪,你們把我帶走吧」
「唉,女士,你也不要這麼自暴自棄。」王越峰嘆了口氣說,「醫生也建議你再修養兩天」
李德注意到王越峰的語氣中包含著感慨之意,他感覺,自己的搭檔似乎已經同情起了這位瘸腿太太。
的確,以第三者的視角看,無論是白曉鈴本身,還是她經歷的這一切,都很值得同情。
但是,李德卻不太一樣,他的感情一向內斂克制,更多的時候,是理智佔領高地,此時此刻,出現在他腦子裡的念頭,是那三個小時的空白。
李德於是詢問白曉鈴,究竟是幾點鐘出門去書店的。
「兩點。」白曉鈴歪著腦袋想了想,「基本上都是這個時間。不過,我沒有直接去書店。而是先在附近轉轉,四處看看散散心。到書店的時候,通常是五點左右。」
是個意料之外,但看似合理的回答。
「你一個人方便嗎?」李德委婉的問。
一個坐輪椅的殘疾人,能夠獨自在外面遊盪三個小時嗎?
「警官,我知道你在想什麼,你不要太小瞧我了。我瘸腿了之後才知道,世界上有很多像我這樣不完整的人,但是他們都在努力的生活,我曾經還見過,完全看不見,但能獨自外出買東西、生活的盲人呢。再說現在的殘疾人設施已經很完善了,公園,商場,到處都有輪椅可以過的無障礙通道,更何況,人的毅力和潛能是無法估量的。」
她說的似乎有道理,人的毅力和潛能是無法估量的。
同樣的,如果將這種毅力和潛能用於犯罪呢?或許結果也無法以常理來推斷。
「四處看看,都會去什麼地方?」李德用獵豹般的雙眼盯著白曉鈴。
「哪裡都去,漫無目的,公園、廣場、商場,街頭巷尾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,我哪裡都去。」
她擦了擦眼淚,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。